猫咪们的世界被人类按品种划分为三六九等,而猫咪们并不自知。这也难怪,人类自己都把人类划分为三六九流,更何况是动物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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猫咪这种可爱生物的诞生,如同造物主把人造出来的时候,也按照人的喜好给量身定制了专属伴侣,猫咪是造物主送给人的礼物。但有命运馈赠的礼物,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
小白猫出生在城市中产的家庭里,自心脏开始跳动的那刻起,它就享受着最好的看护与照料,专有的暖呼呼软绵绵的产房,不是那种在农村与鸡鸭狗猪混在一起用的草皮,是更加高级的竹纤维毛巾。电热毯的温暖让小白猫不想睁开瞳孔,还有铲屎官一对一用点滴喂羊奶粉。
能获得如此奢侈的服务,全因为生出小白猫的母亲——一只全身洁白高贵有着双蓝色瞳的英国短毛猫,生完孩子的母亲并不像其他猫一样懒散地躺在电热毯上,它抱着两只爪子趴在上面,下半身子摆得比较随意,正闭目养神。即便刚刚完成了一项猫生的大工程,它也仍然保持着身为猫贵妇的优雅和端庄。
小白猫受到精心地呵护,感受到来自母亲地亲昵,它没有在意,惬意地享受着。
小白猫不知道何为流浪,也不知道何为饥饿,家里的自动喂食机总是满满的,装着上等昂贵的好猫粮,只要用毛球按住圆圆的压板,棕色的小饼干就会沿着透明的滑梯咕噜咕噜滚下来,刚好能掉在吃饭的碗上。小白猫狼吞虎咽地吃着,但看到兄弟姐妹们吃得不紧不慢的,小白猫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口一口地来,优雅的猫就该是这样的,太野会被主人讨厌的,小白猫想。
但它最终还是被主人讨厌了,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它太野。
小白猫长到一个多月后,瞳孔的特征变得越来越明显。女主人不经常回家,把养猫的工作留给了有饲养经验的家政妇。当她终于闲下来撸猫的时候,她发现一些“不干净”的东西。
女主人抱起小白猫,仔细地端详这只英短。小白猫见到许久未见的主人,喵喵着撒娇,想靠近舔舔主人的脸,未发现主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。女主人抱远了小白猫,把它从怀里扔了下来,虽然不高,一个多月大的小白猫勉强站住。即使是小白猫也察觉到,主人不高兴了。
女主人气冲冲地拿起听筒拨了个号,接通的瞬间就吼了起来:“不是跟你说杂种要扔掉吗,这里怎么会有一只,你怎么搞的?”
电话那头非常抱歉的语气传来,女主人不耐烦地说:“我不想听借口,就因为你粗心大意,让它吃了足足一个多月的猫粮,你知道那些进口货有多贵吗?”
“我不希望再有下次。”女主人挂断了电话。
小白猫听不懂人话,它知道自己被厌恶了,但它理解不了为什么。当它望向兄弟姐妹们时,那些曾经对小妹妹的温柔早已不复存在,一只又一只发光双蓝瞳透露着冰冷。它们咧着嘴,发出“嘶”的警告声。
小白猫内心很害怕,四肢往后退了几步,它急忙望向母亲的方向。身为母亲的英短悠闲地趴在高处的沙发靠背上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,觉察到孩子求助的视线时,它回望过去的眼神却比兄弟姐妹的眼神更加寒冷,发光的双蓝色瞳孔并没有对小白猫的温柔和慈爱。
它无法理解,明明直到昨天为止,它还享受着母亲的细心舔毛,和兄弟姐妹开心地穿梭游玩在各种家具之间,怎么突然大家都变了。
如果此时有一面的镜子在小白猫面前,它会发现它和母亲以及兄弟姐妹都不一样的地方,它们都是双蓝色瞳孔。而小白猫一眼蓝色,一眼黄色,也就是人类俗称的“异色瞳”。异色代表不纯,不纯代表混血,混血代表杂种。
爱好纯色英短的女主人对这个很敏感,高贵的血统中混进了一丝来自底层的染色体,好比在清水池滴了墨水一般,污染了,肮脏了。
女主人安抚着正在休息的老英短,一边说着:”对不起呀宝贝,我没细心观察,那只公猫藏了隐性基因,肯定不是百分百纯的,让你受苦了。”一边亲了一口。老英短打了个哈欠,表示并不在意。
小白猫在今天失去了自己的被窝。原本,每只小猫都有被窝的。晚上,当兄弟姐妹都躺在自己的地盘休息的时候,那般“嘶”的声音再次警告着它不要靠近。小白猫很委屈,但如果这能让它们顺心点的话,那它也能忍受孤独的。小白猫在木柜下面的地板躺着,地板凉凉的,就这样进入梦乡。
它是一只高贵的猫,却高贵得不彻底。
它做了个噩梦,梦见自己被带着恶意的人类追赶着,稍不注意绊倒了后腿,摔了个脚朝天。人类粗暴地抓住了它的后腿,将它扔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中。小白猫惊醒了过来,发现天还没亮,它舔了舔自己的毛,含着泪光又睡着了。
小白猫的命运很快就被决定了。
女主人拿起话筒,拨通了电话:“这只杂种你把它拿给那个谁吧,男的,很缠人的那个。”停顿了一下,说:“对,就是他,还有告诉他,如果把这只杂种养到能生出纯种英短,那我会考虑一下他的。”
就这样,小白猫被女主人从木柜下面揪了出来,揪得生疼,它只是哀怜地喵了几声,它不想再让女主人觉得它很任性,只好忍耐。它被关进了黑漆漆地屋子里,一路上跌跌撞撞,送到第二任主人手上,是位男主人。
男主人见到小白猫的时候,对着它又亲又摸了好久。小白猫知道人类这种表情,那是感到高兴和对自己抱有期待的意思,它不明白这个男主人对它抱有什么期待,如果它知道,那它一定要尽全力回报他,它想。
新家没有以前大了,也没有专门照顾的铲屎官。男主人白天出门上班的时候,小白猫是被关进笼子里。笼子很大,有厕所、有水壶、还有吃不完的淀粉猫粮。它吃了一口,很难吃,甚至有些反胃。它忍住了想要吐毛球的冲动,又吃了一口。
只有在男主人下班或假期,小白猫才得以从笼子里出来,获得短暂的自由。它被关进笼子里很乖,不吵也不闹。出来后就很野,在小小的家里穿行着。小白猫很开心,这是它一天仅有的快乐,它要玩得尽兴。尽管不能跑到屋子外面去,但为了回报主人的期待,它稍稍收敛了野性,它不敢奢求更多。
男主人总是很忙,忙着煮饭,忙着玩手机。除了刚见面时的亲近,平时只有定点换水加猫粮,还有处理粪便,就如同例行公事一样。对于小白猫“欢迎回家”的迎接和渴望一起玩耍的信号,男主人总是爱答不理的。
它开始想念曾经的那个家,有好伙伴一起玩耍,有妈妈舔毛。但突地又想起那冰冷的蓝光,它摇摇头收起了这种念头。
男主人在家这天,小白猫趴在窗户边晒太阳,这是它少有感到安心的日子。一只游动的目标吸引了它的注意,它朝底下望去,一只看不出品种的流浪猫迈着野性地步伐走着。除了同胞,它没怎么见过其他猫,它想再仔细观察一下。
那只流浪猫也发现了它,一个深蹲跳跃,流浪猫就轻松跳到窗台上,和小白猫对视着。小白猫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其他猫,它身上脏兮兮的,双眼带着凌厉的黄光,死死地盯住小白猫。
小白猫觉得它很酷,自由自在,无忧无虑的。小白猫好不容易有个伴,想着要和它交朋友,喵了一声,打个招呼,但流浪猫没有理睬。
男主人也发现了这只不速之客,怕它和小白猫打起架来,给了一些白饭混淀粉猫粮,将它打发走了。
小白猫看着流浪猫离去的背影,又感到寂寞了。突然,它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,趁着主人收拾碗筷的空挡,它学着流浪猫跳上来的姿势,纵身往下跳去。
小白猫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新鲜。破败的小道上,人类小孩在嬉戏打闹着。它小心地躲避着来自两脚兽的踩踏,它看到了废弃的屋子里,藏着很多同类。但它们和自己不一样,都是双黄色瞳孔。它们发现了它,来自上流社会的异乡人,无需辨认身上一尘不染的洁白,那双异色瞳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野猫们有的带着敌视,有的带着漠视,它们好像并不认为小白猫和自己是同类。小白猫的耳朵耷拉了下去,连野猫也不愿和自己同行吗,如果自己的瞳孔都是同样的颜色,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和痛苦了呢。
还是回到主人身边吧,他现在应该在担心了。小白猫放下失落的心情,加快了自己回家的脚步,却未曾想到,身后的恶意已经锁定了它。
来自欺凌贵族的恶意,把小白猫按住了。小白猫死命挣扎着,但身后的灰猫要比它大得多,它完全动弹不得。动物们的交配通常是没有理由的,因为动物不存在理性,单纯只是为了交配而交配,但动物之间存在纯粹的恶意。小白猫无法挣扎,它的后颈被灰猫咬住了,任凭灰猫在它身上发泄着底层的不公。
拖着受伤和沾满灰尘的身躯,小白猫回到了主人的家里。当看到主人开门后看它的眼神,它知道,它再次辜负了期待。
小白猫被遗弃了,因为胎里怀着野种。它不再是洁白的小白猫了,它堕落了。
小白猫漫无目的地,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在小路上,它眼里逐渐变得没有光泽,象征着高贵的深蓝色瞳孔开始变浅。它有些饿了,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尚未学会打猎的技能。
小白猫饿得有些发昏,趴在路边休息。一只鱼干掉在了它的旁边,是猫猫神显灵了吗?它茫然地抬起头,是那只曾经见过一面的流浪猫,跳上了窗台上和它对视的流浪猫。
流浪猫示意着它送来的食物,小白猫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着鱼干,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优雅了,通通都是狗屁。鱼干有些发馊,长期吃猫粮的小白猫有些想要呕吐,它硬生生地把这股感觉憋了回去,填饱肚子才是真的。它流泪了。
它和流浪猫成为了朋友,它们走在了一起。它们一起寻找食物一起欢快嬉戏。哪怕挨饿,哪怕瘦弱,哪怕深夜哭泣。
小白猫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快乐,自它被迫离开母亲后,它总是感到不安,如今这种不安终归烟消云散了。它终于有了和自己齐心反抗命运的好伙伴。
但快乐的日子并不长久,流浪猫的行动越来越慢,在人类那里偷食物的时候,流浪猫好几次差点被抓到。原本它是它的师傅,它教会它捕猎生存的技能,但流浪猫的伤口越来越严重。
小白猫看得出来,流浪猫的状况不容乐观。它对它说:不能再继续下去,我去找到食物再回来分给你,你先回我们的窝里好好休息。小白猫自顾自地往前面跑去,任凭身后传来留步的喵喵声。
小白猫没有意识到孩子出生期近了,它的感知也开始变钝。
听附近的野猫说,隔壁街道上有不少好食物,它要去找找看,说不定有能治好流浪猫身上伤口的食物。
它心急如焚地在垃圾桶翻找着。没注意身后全副武装地直立动物拿着木棍悄悄接近,他看准了目标,用尽手臂的力气甩了下去。他可不管是不是高贵的品种猫,脖子没有挂牌,一律都是野猫。
肺炎病毒在人间肆虐。人类怀疑祸害他们的病毒有野生动物参与了传染,在某个特定时间,人类在大肆抓捕着野猫野狗,抓到的通通一棍子打死。
流浪猫没有等到小白猫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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